看到“被參觀”“動物園”這些字眼， 裴穗就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。

她把手機放回口袋裏，重新打量起四周。

原本籠罩在玻璃教室外的薄霧漸漸散去，同時伴隨著一陣悅耳清脆的電子鈴聲。

還有廣播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。

歡迎各位游客來到人類動物園參觀！我們的開園時間是早上八點半， 閉園時間是晚上六點， 全園地圖請找廣場入口處的工作人員領取，請合理規劃游玩路線， 盡可能地參觀到園內的所有人類喔！

裴穗心裏一突， 果然是這樣。

她們進來都成了被參觀的人類麽？

隨著這話音落下， 濃霧徹底散去。

裴穗看到了她兩邊有著同樣的玻璃籠子。

左邊的玻璃籠子也同樣像教室， 空間比她所在的小了點， 裏面關了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，穿著校服短裙， 正在啜泣。

仿佛註意到裴穗的目光，她慢慢擡起頭來。

四目相對。

裴穗暗罵一聲艹！

宋軒琪居然在！

這關怕是又損傷慘重。

宋軒琪也看到了她， 臉上盈盈的淚珠還掛著， 小臉煞白， 身軀嬌嬌小小的， 正縮在課桌椅下面，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。

裴穗立刻轉身。

多看一眼，都覺得心情不好。

她往右邊走過去，在右邊的玻璃墻壁邊站定。

這邊倒不是教室了， 而是一間大辦公室，比她所在的教室還要大。

裏面大概有兩排座椅，有一米多高的隔板擋著， 就是大公司很標準的那種小隔間。

裴穗只看到最靠近她這邊的桌椅上坐著兩個機器人， 正在忙碌工作的樣子。

裴穗看了看這玻璃籠子的另外兩面墻壁。

一面後面還是有薄霧， 不知道擋住了什麽。

而另外一邊……

遙遙隔著四五米的距離， 好像還有不少玻璃籠子並排成了一長列。

她觀察到，她們這幾個籠子好像是都在一條很長的木質走廊上，用標註的箭頭串成了一串似的。

像是在演示什麽人生軌跡？

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……？

如果她沒猜錯，宋軒琪那邊往前連著的應該是初中、小學、幼兒園、嬰兒時期……

而她這邊再往後應該就是結婚、生子、升職加薪、孩子長大離去、變老……

人的一生啊。

都這樣鎖在籠子裏用來演示參觀麽？

因為玻璃反光，所以裴穗整個幾乎趴在玻璃上，才能看到相隔好幾米的對面那排玻璃籠子。

第一眼，她就看到了斜對面的毛浩南。

他的籠子和辦公室的籠子正好對應。

裏面的布景好像是一個街角，有倒落在地的垃圾桶，還有開著的小店，不過店主都是機器人，在忙忙碌碌地做著生意。

而毛浩南則拎著他的刀，正在四處晃悠。

他沒看到裴穗，似乎在專註於炫耀他的刀。

他終於有刀了。

還是能帶進游戲裏，隨時能用的那種！

雖然是對著空氣炫耀，但他還是覺得很值得！

裴穗揉了揉眉心，不知道該怎麽引起他的註意。

忽然不遠處搖搖擺擺走過來一群……小鴨子？

它們都還小，長著黃色的絨毛，軟乎乎的一看就讓人想rua。

現在都背著小書包，乖巧地排成一長列，大概二十來只，小腦袋一會兒瞧瞧左邊，一會兒瞧瞧右邊，好像對一切都很新奇的樣子。

最前面帶隊的是一只大白鴨，還舉著面小黃旗，嗓音粗粗啞啞的，嘎嘎嘎個不停。

但是裴穗居然自動聽懂了它說的話。

“三年級鴨鴨班的小朋友們，這是人類的時光長廊喔！從他們出生到死掉，每個成長階段都不一樣喔！大家要好好參觀，回去要寫游記噠啦！”

“嘎嘎嘎！”小鴨子們七嘴八舌地回應著，有一只拍拍小翅膀，按在裴穗的玻璃上，“這個人類好可愛！”

裴穗的臉正擠在玻璃上……

這算可愛？

“會好吃嗎？”有小鴨子吸吸口水，“晚上想吃麻麻做的啤酒人了！”

另一只小鴨子跟著默默咽口水，“啤酒人好好吃！可是粑粑說裏面有啤酒，小鴨子只能吃一塊！”

“鹹水人也好吃的呀！”又有小鴨子把毛絨絨的腦袋擠進來，小聲嘎嘎聊天。

大白鴨老師拍了拍翅膀，長嘎一聲，“小朋友們不要喧嘩，不然老師的聲音就聽不到了！”

小鴨子們都很乖，頓時收了聲，仰著毛絨絨的黃腦袋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大白鴨。

大白鴨的翅膀按在毛浩南所在的玻璃籠子上，又揮了揮，指著對面辦公室模樣的玻璃籠子，“小朋友們看，這就是學習和不學習的下場！”

“好好學習就能長大以後在辦公室吹空調，不好好學習就只能在街上撿垃圾！”

正拎著刀試圖恐嚇走過來的一群小鴨子的毛浩南？？？

怎麽辦，感覺他受到了奇恥大辱……

他這是撿垃圾嗎？！

他這明明是拿著刀可以隨時砍人的大佬啊！

小鴨子們一邊用翅膀梳理著絨毛，一邊小聲議論。

“他好可憐啊……”

“是呀，你們看他的毛，肯定是睡在垃圾桶的，不然怎麽粘了便便呀？”

“呀，要不我們給他投餵一點小餅幹吧？”

有個小鴨子踉踉蹌蹌跑上去，在玻璃籠子上有個小小的投餵口。

它用鴨蹼撚起一塊麻麻給它烘焙的小餅幹，扔了進去。

毛浩南“切”了一聲，不屑道“誰要吃這個？！老子就算餓死，也不會吃動物投餵的食物！”

這哪跟哪兒啊？

他可是大哥！還需要這些小動物來餵……這像話嗎？！

裴穗在一旁看著……

別笑，忍住。

大部分小鴨子們都很善良，嘎嘎地給毛浩南投餵了自己的小點心。

今天它們是來春游的。

家長都給它們準備了很多好吃的，所以一個個都很闊綽。

有的扔了小蛋糕，有的扔了巧克力。

也有摳門的小鴨子不想投餵，但同學們都投食了，它不能顯得太小氣，於是糾結半天，拔了幾根自己的小絨毛扔進去。

毛浩南徹底無語，翻白眼的時候，他不小心看到斜對面的裴穗正趴在那兒。

她憋笑的表情很明顯。

毛浩南……你還不如直接笑呢。

丟人，今天丟人丟大了。

裴穗還會認他這個大哥嘛……

毛浩南不囂張了，把刀收起來，蹲在墻角開始思索人生。

裴穗又觀察了一陣，她正對面的也是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。

一直很不安地在教室裏踱步，並沒搭理她。

而左邊的斜對面，是個高中生男生。

穿著和宋軒琪不一樣的高中校服，同樣慌張失措，好像在試圖找到缺口逃出去。

裴穗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玩家，想和他們打招呼，卻都沒忽略了。

她也就重新坐回教室的椅子上，百無聊賴地看著黑板，機器人還在不知疲倦地寫寫畫畫。

但裴穗看不懂，就像在鬼畫符。

她撐在課桌上，開始思索，動物園裏可能存在的危機。

裴穗只去過一次動物園。

當時去的時候，看到裏面的動物生無可戀地趴著，眼神裏透露出被關著的絕望，一個個餓得瘦骨嶙峋的，她心裏就挺難受的。

後來再也沒去過。

即便是上了大學，室友們邀請她去動物園一起玩，說現在的動物一個個在動物園過得可滋潤了，她也提不起興趣，找個借口拒絕了。

裴穗忽然意識到，在這個動物園裏，她們也可能會面臨挨餓的考驗。

裴穗連忙站起來，現在來參觀的游客們很多，而且她所在的時光長廊好像是入園以後很快就會到達的地方，因為開園的廣播剛過幾分鐘，就有游客到這裏了。

趁游客們興致還高，她得去想辦法弄些吃的。

都a級游戲了。

肯定不會讓她們在動物園裏混吃混喝，躺四天就通關了。

裴穗又重新趴到游客們都會經過的那條長廊上。

正好註意到在參觀她的一只長頸鹿拿著一包零食，花花綠綠的包裝，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，但是它吃得很香。

於是她立刻死死盯著它，然後不停地咽口水。

長頸鹿好像明白了什麽，低頭歪著長脖子看她，“你餓了？”

它說的是長頸鹿語，但裴穗也自動聽懂了。

她連忙點點頭。

長頸鹿咧開嘴，露出發黃齊整的大板牙，把零食袋直接扔了進來，“還剩一點，都給你吃吧。”

裴穗沖它笑笑，去投餵口撿起那個零食袋，往裏一看。

草？！

她這次還是沒罵臟話，草，是一種植物！

這零食袋裏面都是草！

裴穗有點無奈，長頸鹿能吃草吃得這麽香，可是她能嗎？

長頸鹿在外面眨了眨它的卡姿蘭大眼睛，“這是我最愛吃的零食，我先去參觀別的人類，待會再來看你。”

裴穗和它禮貌地揮揮手再見，然後嘗試著拈起一根草，放到嘴裏。

呸，一嘴都是青草味，還很酸澀的那種。

裴穗剛皺起眉頭，玻璃墻外，有個袋鼠正揣著照相機，對她按下了快門鍵。

裴穗正擡起頭，下意識看了一眼。

哢嚓一聲。

眼前白光一閃，漸漸褪去。

可裴穗的視野卻沒有再恢覆。

白光過後，歸於黑暗。

她的眼前變得一片漆黑，什麽都看不到。

裴穗晃了晃腦袋，一秒，兩秒……

還是漆黑無比。

裴穗絕望地發現，就閃光燈這麽閃了一下，她居然失明了！

難怪，動物園的墻壁上會貼拍照時請關閉閃光燈這樣的提示。

裴穗揉了揉眼睛，茫然地站在原地，不敢邁步，更不敢動彈。

忽然成了盲人，任誰都不可能一下子反應過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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